构建中国—中亚命运共同体的机制、内涵与路径

　　中亚地区作为亚欧大陆的战略枢纽，自古以来就是多元文明交汇之地，也是中国推动共建“一带一路”、构建周边命运共同体的关键地区之一。2023年，习近平主席在首届中国—中亚峰会上发表主旨讲话，强调建设中国—中亚命运共同体要做到“四个坚持”。2025年，第二届中国—中亚峰会进一步明确合作重点，为构建中国—中亚命运共同体注入新动能。当前，在元首外交战略引领下，中国—中亚政治互信不断加深，互联互通持续拓展，安全协作机制逐步完善，人文交流日益密切，合作结构呈现多维嵌合、协同推进的特征。构建中国—中亚命运共同体正从理念共识走向制度嵌入，为打造开放包容、有序联动的地区合作格局提供可持续的路径支持，也为中国周边外交实践注入新的制度活力与战略稳定。

　　一、中国—中亚机制的发展与成效

　　构建更加紧密的中国—中亚命运共同体，首先体现在机制建设的正式化、完善化进程中。中国—中亚机制于2020年成立以来，双方合作平台持续拓展、合作内容不断深化、制度支撑逐步完善，为双多边合作注入稳定性与可持续性。2023年与2025年两届中国—中亚峰会的相继召开，标志着中国—中亚机制建设从初创阶段向制度化阶段迈进，展现出较强的战略前瞻性与现实推动力。

　　1. 机制演进：从平台设立到机制成形

　　中国—中亚机制的设立发轫于2020年7月举行的中国—中亚外长视频会议，六国外长宣布建立定期会晤机制，标志着合作平台正式设立。此后，各方在制度安排、合作领域与工作机制方面持续推进，逐步确立常态化交流机制。2023年首届中国—中亚峰会是机制化建设的重要节点，会议达成《西安宣言》，确立每两年召开一次峰会、建立秘书处等制度性安排，为机制建设提供明确方向。2025年第二届中国—中亚峰会召开，进一步增强合作制度的稳定性与连续性，不仅提出“互尊、互信、互利、互助，以高质量发展推进共同现代化”的“中国—中亚精神”，通过《阿斯塔纳宣言》，还签署《永久睦邻友好合作条约》，为中国—中亚机制建设奠定法律基础。

　　伴随制度的完善，中国—中亚机制逐渐形成以领导人峰会为核心、部长级会议为支撑、各专项工作组为基础的多层次互动架构。截至2025年6月，中国与中亚五国已设立13个部长级合作平台，涵盖外交、经贸、交通、农业、海关、教育、应急管理等领域，机制性框架已具备相对完备的平台支撑。

　　2. 机制安排：多轨并进、相互联动的合作平台

　　2025年第二届中国—中亚峰会期间达成的《成果清单》共包括86项合作安排，涵盖政治、经济、安全、人文、生态等多个领域，体现出机制运作的全域覆盖与功能整合。具体而言，中国—中亚机制已形成“战略引领—机制落实—项目推进”的完整链条，能够有效支撑不同层级、不同领域的合作事项。

　　多轨并进的机制安排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一是高层政治引领，以领导人峰会及外长会议为主平台，凝聚战略共识，确定议题优先级；二是功能性合作，围绕交通、经贸、文化、教育、海关、能源等重点领域设立专项会议，实现政策协调与方案落地；三是常态化的秘书处，秘书处自2025年4月起全面运营，成为协调各类事务、推动合作走深走实的平台；四是配套活动平台，包括智库论坛、企业家委员会、民间友好论坛等，合作内容覆盖社会各层面，夯实机制运行的社会基础。中国—中亚机制在实践中形成了以“政治互信、互联互通、经贸合作、社会发展、人文纽带”为支撑的合作格局，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聚焦“贸易畅通、产业投资、互联互通、绿色矿产、农业现代化、人员往来”六大优先合作方向，展现出战略层面与实践层面的相互联动、彼此支持。

　　3. 双边—多边—全球机制的贯通与融合

　　在双边层面，中国与中亚国家持续巩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2023年1月，中国与中亚五国实现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全覆盖，双边合作不断拓展至法律、教育、能源、环保等领域，并以命运共同体理念为引领，实现从功能性合作到价值认同的跨越。

　　在多边层面，中国—中亚机制除依托上海合作组织、“一带一路”倡议等平台外，还形成了独立而有针对性的补充机制，能够聚焦地区性议题开展深度合作，并与现有多边机制形成优势互补。例如，中方支持哈萨克斯坦设立联合国中亚及阿富汗可持续发展目标区域中心，支持设立中亚和平、信任与合作区，在全球平台上协助中亚国家提升议题设置能力与制度影响力。中国—中亚机制还积极回应联合国倡导的可持续发展目标、人工智能治理、全球气候治理等全球性议题，在生物多样性、核不扩散、网络安全等议题上加强协调配合，增强机制外溢效应。

　　二、构建中国—中亚命运共同体的内涵

　　中国—中亚命运共同体的构建不仅依托制度路径的不断完善，更依赖多领域务实合作的扎实推进。在机制运作日益成熟的基础上，双方合作从经贸拓展至安全、人文、环境等多个领域，形成责任共担、利益共享、安危共护、情感共通的多维共建格局。

　　1. 责任共同体：政治互信不断增强

　　高水平政治互信是构建中国—中亚命运共同体的根本保障。第二届中国—中亚峰会期间签署的《阿斯塔纳宣言》和《永久睦邻友好合作条约》将尊重主权、互不干涉内政等原则制度化，进一步提升政治共识的制度约束力。

　　第一，元首外交持续发挥战略引领作用。习近平主席同中亚五国领导人通过峰会与系列双边会谈凝聚战略共识，展现出机制平台的高效统筹能力与战略协作水平。习近平主席在第二届中国—中亚峰会上的主旨发言中，以“中国—中亚精神”作为共同价值指引，明确提出“互尊、互信、互利、互助”的合作理念，为构建中国—中亚命运共同体提供价值依托。

　　第二，议题领域持续拓展。中国与中亚国家在阿富汗、地区安全、国际法等重大议题上保持一致立场，坚定反对单边主义与阵营对抗，积极维护以联合国为核心的国际体系，共同践行全球发展倡议、全球安全倡议、全球文明倡议、全球治理倡议。围绕数字安全、核不扩散、人工智能等全球议题，双方也逐步凝聚共识，拓展合作广度。

　　第三，合作协调力度不断增强。中亚国家积极支持中国提出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共建“一带一路”倡议和全球发展倡议、全球安全倡议、全球文明倡议、全球治理倡议，在联合国等全球治理平台上与中国协调立场，不仅有助于提升中国与中亚国家在国际议题上的话语权与制度塑造力，还为双方共同倡导的全球治理理念汇聚更大支持力量。

　　2. 利益共同体：经贸合作提质升级

　　经贸合作是中国—中亚关系的压舱石。近年来，双方合作重心由传统能源领域稳步拓展，实现产业协同与价值链深度融合。2023年首届中国—中亚峰会以来，中国同中亚国家共建“一带一路”日益走深走实，经贸合作潜力不断释放，贸易规模迈上新台阶。

　　第一，中国与中亚国家贸易规模稳步增长。2024年，中国同中亚国家贸易总额达948亿美元，较上年增加54亿美元，较建交初期的4.6亿美元增长上百倍，反映出地区内经济联系的紧密程度日益增强。近年来，伴随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持续推进，中国与中亚国家在发展战略层面的对接不断深化，地区产业协作与互联互通水平大幅上升。中吉乌铁路项目正式启动、中哈第三条跨境铁路达成协议、“跨里海国际运输路线”持续提升运能、中欧班列稳定运行，显著提升地区物流效率，强化中国—中亚间的经贸纽带。

　　第二，合作领域不断向新兴产业延伸。第二届中国—中亚峰会提出将数字贸易、绿色矿产、新型基础设施等作为重点合作方向，探索双方经济合作新的增长点。在多项合作协议和联合声明的推动下，双方在绿色能源、低碳技术、数字经济和智能制造等新兴领域开展合作，为中亚国家实现经济转型提供新路径，为构建中国—中亚命运共同体注入新活力。

　　第三，经贸制度协同持续加强。投资保护协定、通关便利化机制、电子行车许可证制度及“智慧海关”合作在第二届中国—中亚峰会期间陆续推进，进一步夯实经贸往来的规则基础与技术支持。中国—中亚经贸部长会议机制的设立，有效推动贸易政策协调、投资环境优化与经贸争端管理，提升地区经济治理能力，也为深化双边经济合作提供制度保障。

　　3. 安全共同体：安全合作稳步推进

　　在地缘政治复杂性上升和传统与非传统安全威胁交织的背景下，中国与中亚国家安全合作不断取得实效，成就斐然。

　　第一，反恐与执法安全合作稳步推进。中国与中亚国家在打击“三股势力”、跨国犯罪、毒品走私等方面持续开展联合行动，强化边境管控与执法协作。中国—中亚公安内务部门间的合作机制建设取得新进展，特种警察技能交流、边境事务对话逐步常态化。2024年9月，中国—中亚公安内务部长会晤机制首次会议在江苏连云港举行，各方就打击跨国犯罪、“三股势力”、电信网络诈骗等达成多项共识，建立常态化信息共享与联合行动机制。

　　第二，非传统安全合作议题不断拓展。第二届中国—中亚峰会《成果清单》将公共卫生、能源安全、人工智能等纳入合作议程，通过签署多项谅解备忘录推动机制建设。在疾病防控、网络治理与绿色技术等领域，双方合作潜力不断释放。

　　第三，明确共同责任，共促地区和平。中国与中亚国家在阿富汗问题上持续推进政策协调，协力推动该国和平重建与地区稳定。《阿斯塔纳宣言》重申将加强在联合国等多边国际组织框架内的政治对话与合作，就地区和国际热点问题交换意见、协调立场。

　　第四，就落实全球安全倡议共同努力。中国与中亚国家共同推动中亚无核武器区建设，在反对外部势力干涉地区国家内政、防范“颜色革命”等方面加强协调配合，着力破解地区安全困境，展现地区安全共同体的国际责任意识与制度外溢效应。

　　4. 情感共同体：人文交流全方位展开

　　人文合作是夯实命运共同体社会基础的关键抓手。随着机制平台不断完善，中国与中亚国家人文交流的深度与广度显著提升，逐步形成从民心相通到社会联动、从文化互鉴到社会协同的良性互动。

　　第一，教育与文化合作平台稳步拓展。中方推动设立中国—中亚教育交流合作中心和职业教育平台，推进鲁班工坊本土化建设，促进产教融合与职业技能交流。双方高校在农业科技、医药研发、人工智能等领域积极开展联合科研与人才培养项目，为人文合作提供技术支持。

　　第二，语言与文化交流持续活跃。孔子学院、高校分校、文化中心建设稳步推进，推动中文教育在中亚国家的普及。截至2025年6月，中国与中亚国家的友城数量突破100对，文化交流从国家层级延伸至地方政府、民间团体与青年组织，为构建多层级、广覆盖的人文交流网络奠定基础。

　　第三，媒体合作与社会传播效应不断显现。媒体作为人文交流的重要载体，在中国与中亚国家间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近年来，双方媒体机构加强互动与合作，通过互派记者、联合采访、共同报道等方式，加强信息交流与传播。新华社、中央广播电视总台等与中亚国家主要媒体签署合作备忘录，共同打造“丝路之星”“中亚情缘”精品影视展播等传媒项目，提升中国—中亚命运共同体理念在社会层面的传播力与认同度。2025年中国—中亚媒体合作论坛进一步深化了双方在新闻资源共享、联合报道、技术创新等领域的合作。

　　三、构建中国—中亚命运共同体的路径

　　当前，构建中国—中亚命运共同体已形成较为系统的合作框架，在机制、政策、项目等多方面均取得重要进展。展望未来，在巩固既有成果基础上推动合作提质增效，确保理念落实与实践深化相辅相成，是推动构建中国—中亚命运共同体不断走深走实的关键。

　　1.从政策倡议走向规则协同，推动地区交流合作机制不断成熟

　　当前，中国—中亚机制内部各类平台运转初见成效，但在制度协调、标准统一、规则落实等方面尚存在薄弱环节。未来工作的重点应是推动政策倡议向规则协同升级，构建更加系统、透明、可执行的合作框架。

　　首先，优化部长级会议机制与秘书处之间的职能协同，推动议题设置、执行反馈、资源统筹等规范化运行。在已有分工基础上，可通过明确议题归口机制、建立项目责任清单与进度跟踪系统，提升机制运行的协调性与互补性。

　　其次，着力推进规则建设。在制度设计层面，可借鉴《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等多边合作经验，推动制定覆盖投资保护、通关便利、数据标准、环境准则等关键领域的合作规则。在交通运输领域，可在既有框架下制定统一的集装箱运输规范和跨境清关时限标准，推动“单一窗口”跨境数据共享试点，降低合规成本。在数字贸易领域，可探讨“电子原产地证书互认”“关务信息互联互通”试点。

　　最后，加强与多边机制的衔接与互动。中国—中亚机制与上海合作组织、亚洲相互协作与信任措施会议等地区对话机制存在互补空间，未来可探讨在争端解决机制、风险防控机制等方面逐步推进技术规则对接，并借助多边平台开展联合能力建设与培训计划，推动各项倡议逐步落地生根。

　　2.增强外交协调能力，应对域内外局势的不确定性

　　在百年变局与地区格局调整交织的背景下，域外力量对中亚事务的关注和介入持续加深。为有效应对外部不确定性影响，中国与中亚国家应从加强多边外交协调能力建设出发，推动合作机制在地区政治格局调整中实现稳中有进。可与中亚国家建立常态化沟通机制，深化双方在非传统安全议题上的多边互动。应充分发挥中国—中亚机制的统筹作用，持续巩固中国与中亚国家在国际多边机制中的共同立场。当前中国与中亚国家在全球治理议题上的关注重点存在一定差异，需要在气候变化、数字规则、发展融资等领域进一步协调立场、凝聚共识。

　　未来，双方可依托既有多边合作平台，重点聚焦三类议题：一是如何应对地区地缘竞争压力，推动形成更为稳健的战略协调机制；二是在全球性议题上加强政策协调，争取在多边场合发出一致声音；三是在制度性倡议中推动路径协同，增强机制联动与政策合力。具体而言，中亚国家面临气候变化、水资源安全、传染病防控、网络治理等非传统安全挑战，在这些非敏感议题上，中国与中亚国家间的合作空间相对广阔，分歧较少，易形成一致立场。中国与中亚国家可优先考虑围绕气候资金筹措、绿色技术标准、水资源共享、数字安全等议题达成共识，共同在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世界卫生大会、联合国信息社会世界峰会等机制中发声，提升中国—中亚命运共同体在全球治理中的影响力。

　　3.提升发展项目的能见度、可及性与社会认同度

　　推动中国—中亚命运共同体建设走深走实，关键在于将合作成果切实转化为当地民众可感知的民生福祉。

　　首先，完善项目遴选与评估机制，提升项目设计阶段的透明度与针对性。强化项目审批环节中的公开征询与专业评估，确保基础设施、能源开发、人文教育等领域项目的规划更加贴合相关国家实际发展需求，增强公共产品供给的有效性。

　　其次，加强中方参与项目的属地化建设，提高项目执行过程的可及性。一方面，在中资企业“走出去”过程中，尊重当地法律法规、社会习俗和宗教文化，防范因认知误差引发摩擦。另一方面，鼓励项目在执行过程中引入中亚国家的地方政府、社会组织与高校等多元主体，在项目管理、人员培训、服务反馈等环节实现共商共建共享，提升本地参与程度，增强项目的持续运营能力。

　　最后，更加注重社会传播效应，讲好中国—中亚合作的真实故事，进一步提升合作实践的公众认知与社会共鸣。在中亚国家不断深化对华合作的大背景下，合作成果的社会能见度不仅关乎合作项目的延续性，也直接影响命运共同体的构建成效。未来应依托现有平台与渠道持续宣介合作典型成果，借助中亚主流媒体、多语种出版物、新媒体平台等载体，展现中方企业、专家、志愿者与中亚各界协力推进项目的具体实践与细节故事，凸显合作的人文温度与共享价值。通过深入人心的传播方式，塑造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提升命运共同体理念在中亚社会各界的认同度和接受度。

　　4.在气候治理、绿色能源等领域深化合作，提高地区可持续发展能力

　　中国与中亚国家在推动绿色发展与生态治理方面拥有广泛共识，近年来双方围绕气候变化、清洁能源、生态修复等议题开展了多层次合作。构建命运共同体的重点之一，是进一步夯实绿色议题的制度安排，推动相关项目向制度化、标准化和地区联动方向深化，助力中亚国家提升可持续发展能力。考虑到中亚国家在应对气候风险、碳排放监测、生态治理等方面仍面临技术、资金与能力瓶颈，中方可通过双多边渠道，提供绿色转型经验、环境治理培训和应对气候变化的技术支持。

　　首先，在绿色能源领域加强互利合作布局。当前，中亚国家大多面临能源结构单一、化石能源依赖度高等问题，同时又具备太阳能、风能、水力等清洁能源开发潜力。中国在新能源技术、产业链整合及绿色金融等方面具有明显优势，双方合作具有较高的互补性。中国可与中亚各国加强能源发展战略对接，推动双方企业在光伏组件制造、风电场建设、电网绿色改造等领域开展联合项目。

　　其次，共同推动地区生态保护合作机制建设。中亚地区生态系统整体较为脆弱，气候变化与不合理开发所导致的荒漠化、水资源污染、土地退化等问题日益突出。中国与中亚各国在“一带一路”绿色发展国际联盟、世界气象组织、上海合作组织框架下已开展若干生态保护合作项目。双方可在前期试点基础上推动建立跨境生态监测与预警机制，定期发布地区生态评估报告，探索开展多国联合荒漠化治理、跨境水资源保护、生态修复试验区建设等务实项目。

　　最后，进一步加强绿色发展人才培养与制度支撑。中亚国家在绿色转型初期阶段面临缺乏管理人才、专业技术人员等制约因素。双方可增加绿色议题下的奖学金名额、短期研修与职业培训项目，尤其是针对清洁技术推广、绿色金融等关键岗位开展“点对点”能力提升合作。同时，可在既有中国—中亚合作框架下增设绿色领域联合研究基金，鼓励中亚高校、科研机构与中方智库开展政策评估、模型预测与技术转化研究，为绿色发展合作提供智力支撑。

　　（本文选自《当代世界》2025年第9期，作者曾向红，西南政法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院长、教授）